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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做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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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時卓應閑也發現了那人,他扭頭看了眼聶雲漢,聶雲漢沖他微微一笑,隨即目光轉向其他人,繼續剛才的話題。

他饒有興趣地說:“這麽好玩,那咱們今晚都去逛逛。查案也得喘口氣,你說是不是啊卓大人?”

卓應閑配合地點點頭:“初來文州,確實要觀賞一下當地美景。”

向羽書一聽要去長風街,眼睛頓時一亮:“真的?!”

“漢哥什麽時候騙過你。”

“太好了!”向羽書搓著手,興奮不已,“那我一會兒得好好拾掇拾掇!”

左橫秋丟了根筷子砸他:“喝個花酒這麽激動?你毛長齊了嗎?”

“我都十八了,不小了!!”向羽書生怕被落下,說得理直氣壯,“得見見世面!回頭成了親,就不能出來玩了!”

萬裏風一聽,樂得不行:“你倒是還挺知道分寸。”

“那是當然!娶了娘子就得一心一意!”向羽書認真道。

“這麽著急娶媳婦?不多玩兩年?”左橫秋壞笑,起身道,“我去方便方便。”

向羽書玩著筷子:“當然了,我爹娘都沒了,世上只剩我自己一個,早點娶媳婦,成個家,就不孤單了。”

萬裏風調侃他:“那你跟著左哥喝花酒,就能娶著媳婦了?”

“風姐,別緊張嘛,只是去長風街開開眼,未必喝花酒。”聶雲漢笑了笑,端起茶壺給旁邊卓應閑倒了杯水。

卓應閑正吃了一口酥餅,被酥皮糊了一嘴,趕忙接過水喝下,正想沖聶雲漢道謝,發現對方正在跟向羽書掰扯到底喝不喝花酒的問題,自己根本插不上嘴。

這人好像已經習慣於照顧別人,修煉成了最直接的反應,同時也不礙著他做別的事,一顆心分成八瓣忙活,也不知道他累不累。

“你們去那煙花之地,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怎麽辦?!”萬裏風拍桌哀嘆,隨即瞪了戴雁聲一眼,“你不許去!”

戴雁聲原本沒什麽表情,一直在旁默默吃東西,聽萬裏風這麽說,勾了勾嘴角,露出一抹淺笑:“我自然陪著‘娘子’,恰逢望日,我們去橋頭賞月可好?”

萬裏風想了想,笑道:“那便賞月去吧。”

片刻後,去“方便”的左橫秋回來坐下,端起杯子喝水,沖聶雲漢使了個眼色。

聶雲漢心領神會,抿了抿嘴,突然湊到卓應閑耳邊,姿態親昵。

卓應閑只覺得耳朵被對方的氣息噴得溫熱,心頭一顫,便聽聶雲漢低聲道:“上鉤了。”

他正垂著眼,此刻眼珠一動,又聽聶雲漢道:“別露餡。”

卓應閑心領神會,做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,轉頭伸手攬住聶雲漢的肩,同樣附在他耳邊,悄悄說:“那我假裝說個笑話,你配合我。”

聶雲漢聽他這語氣,本來就覺得可愛有趣,用不著假裝便笑了出來,指著他道:“你小子!真看不出來還有這個心思!”

向羽書好奇道:“你們在說什麽啊?”

“阿閑跟我說,長風街最銷魂的地方另有別處,晚上帶我去逛。”聶雲漢壞笑,指著向羽書道,“你就別想知道了!”

向羽書郁悶壞了,他從小在棠舟府長大,最好奇外邊是什麽模樣,同時也最煩人家說他小。他才不小呢,鄰居家阿生和他一般大,孩子都生了兩個了,就他什麽都不懂,整天被人笑。

萬裏風和左橫秋又開始拿向羽書開玩笑,氣得他滿臉通紅,拍著桌子不依不饒。

聶雲漢瞅著他們直樂,扭頭不經意看向卓應閑。

卓應閑正抿唇微笑,雖然為了配合聶雲漢演戲,裝出一副意味深長的模樣,但剛剛因為對方突然貼近,臉上泛起的紅雲還未消散,配上那清秀的五官,就仿佛一副淡雅山水突然浸染了霓虹,端的是一副動人的圖景。

聶雲漢看直了眼,見他剛喝過水的嘴唇嫣紅水潤,想到這唇剛剛在他耳邊蹭過,雖然並沒有碰到,但他情不自禁地想象出那溫柔的觸感,不由心猿意馬地吞了吞口水。

卓應閑還記掛著做丹經的事兒,碰了碰他的手肘:“聶兄,你昨晚沒睡好,不如回去休息?”

聶雲漢掩飾地揉了揉眼:“正有此意,走吧。”

“你們這是春困。”左橫秋揉揉肚子,打了個哈欠,“我看大夥都得回去睡會兒,晚上才有精神。”

萬裏風起身道:“左右我晚上也不那麽耗精神,就不午睡了。相公,不如陪我去逛逛花市?”

戴雁聲起身:“也好。”

聽得他們要出門,聶雲漢站在樓梯上回頭道:“風姐,幫我捎幾本話本回來,這幾天沒東西看怪悶的。”

萬裏風沖他揮了揮手,表示知道,便跟戴雁聲一起出了門。

進了房間,卓應閑連忙四下打量,並未見任何異樣,不由地回頭看聶雲漢。

“他們必不會讓你看出翻查過的痕跡。放心,左哥比我敏銳多了,他說有人來過,不會出錯。” 聶雲漢見他這疑惑的小模樣,笑了笑,指指胸口,“那本丹經我一直揣著,他們沒找到,必會盯著我們。”

卓應閑從未被人盯梢過,總覺得暗處仿佛有眼睛在盯著他,十分不習慣,圓溜溜的眼珠左轉轉右轉轉,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,湊到聶雲漢跟前,小小聲問:“我們現在說話,他們能聽見嗎?”

聶雲漢到桌前坐下:“白日裏監聽不便,還容易暴露,再說他們要的是東西,頂多守住客棧出口,待我們離開時再有動作,你不必擔心,自然一點便好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卓應閑稍稍安心,反應過來後覺得剛剛自己似乎露了怯,有點尷尬,直了直腰桿,清清嗓子,裝作若無其事般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風姐出門是替我們買空白冊子,估計還需要一點時間,不如你趁這會兒睡一覺,養養心神。”聶雲漢道,“我去左哥那邊坐會兒。”

卓應閑點點頭:“好,那我小睡一會兒。聶兄不需要休息嗎?”

聶雲漢笑笑:“以前沒日沒夜習慣了,坐著打個盹兒便好,免得在這吵到你。有事叫我們。”

待他離去,卓應閑打了個哈欠,確實一陣倦意襲來,他躺上床沒一會兒便迷瞪了過去,睡得昏昏沈沈,可能心裏惦記著事,突然一激靈就醒了過來,睜眼便看見聶雲漢坐在桌邊,側身對著他,在桌邊擺弄一束花。

花是白色的,十分清逸脫俗,花朵都開得很大,花瓣重重疊疊,既繁覆又美麗。聶雲漢的手看起來孔武有力,捏著花枝的手指卻是那麽輕柔,神情既專註又溫和。

擺好之後,他閉上眼睛靠近花朵,輕輕一嗅,唇角便掛起了微笑。

光聽動靜,聶雲漢就知道卓應閑其實已經醒了,正在偷偷打量自己,他便默不作聲,任憑對方看個夠。

他對卓應閑的喜歡並不作偽,雖說不打算對對方做什麽,但要是卓應閑對他感興趣,他心裏自然是高興的。

卓應閑以為他不知道,便也大膽細致地端詳起來。

初見面時,聶雲漢整個人臟兮兮的,卓應閑看不分明他的相貌,只覺得他一雙眼睛亮得驚人。

待他梳洗過後,英俊的模樣便展露出來,濃眉,深目,鼻梁高挺,唇線分明,一張臉猶如刀刻,襯在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,整個人確實是英武不凡,還帶著一股混不吝的痞氣與鋒芒。

看來也是賞心悅目的。

卓應閑覺得現在的聶雲漢像一頭獅王,嚴肅時帶著令人戰栗的威壓,隨和時又十分寬厚,讓人不由自主信賴他,甚至想依靠他。

而此刻的情景,就仿佛一頭沈穩的獅子細嗅一朵鮮花,這一剛一柔相映成趣,看得人心裏突地一軟。

大獅子此刻註意到卓應閑已經醒了,扭頭沖他一樂:“小閑閑,起床幹活了!”

卓應閑現在幾乎對他各種奇思妙想的稱呼免疫,起身到他身邊坐下,花朵馨香撲面而來:“這是什麽花?”

“芍藥,我娘最愛白色芍藥,以前每到這個時候,我爹都會為她帶一束回家。”聶雲漢大手托著花朵,眸色溫柔極了。

卓應閑趴在桌上,頭枕著手臂看著他,羨慕道:“你爹娘真恩愛。”

“那當然,爹娘從小青梅竹馬,當年表白心意時,我爹便送了我娘一支白色紅心重瓣芍藥,留了書信給她。若是娘答應嫁他做娘子,便可把花朵簪在頭上,與他相見。”聶雲漢挑眉,神情頗為驕傲。

“我爹那會兒還不怎麽通文墨,便借了前人的詞句,‘念碎劈芳心,縈思千縷,贈將幽素,偷翦重雲’,白芍藥,似我娘之一片冰心,重瓣,喻我爹之相思重重。”

說到這兒,他笑了笑:“我爹一個大老粗,竟有這番細膩心思,小時候我第一次聽說,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後來懂得他們感情之深重,又十分羨慕。”

說到這裏,聶雲漢頓了頓,眼神中似乎有些遺憾,卻又瞬間消逝。

卓應閑看他這副模樣,心有不忍:“你也會尋到這樣一個人。”

“我?若尋,自然能尋到。”聶雲漢盯著花心,喃喃道,“只是擔心萬一有天我也戰死,他該如何是好。我不想他像我娘那般殉情。”

卓應閑伸手輕觸那嬌柔的花瓣,想都沒想便道:“那你便好好護著自己,不要死。”

“死生有命,我怎知自己能活多久。”聶雲漢從懷中掏出一本空白冊子,放在他跟前,又討嫌地伸手摩挲他的腦袋,“快幹活吧,那麽能睡,天色都快晚了。”

卓應閑憑著記憶寫了些丹方和火藥方,還畫了很多器具圖形出來,顯得很像那麽一回事,但他胡亂改了許多用量,心想就算被對方不小心拿到手,估計也弄不出什麽東西來,要是真能炸他們一炸,倒也解氣。

聶雲漢在旁邊看著他寫,覺得自己幫不上忙,便像個盡職的丫鬟,一會兒端來茶,一會兒端來甜湯,卓應閑沒被人這麽伺候過,覺得他殷勤得煩人,很想把他趕出房去。

忍無可忍的時候他沖聶雲漢吼了一句,對方立刻老實了,坐在一旁托著腮看他,乖巧得不行,這會兒不像獅子,倒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大狗。

毛茸茸?卓應閑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想法,不由擡頭看了聶雲漢一眼,見他頭發茂盛,又黑又亮,倒還真像動物皮毛,忍不住笑了笑。

聶雲漢一直盯著他書寫的模樣發呆,此時見他沖自己笑顏如花,一下子茫然了:“笑什麽?”

卓應閑板起臉,繼續低頭寫字:“想笑便笑了,管我?”

“真難伺候。”聶雲漢咋舌,這會兒任他再聰明也猜不透對方的想法,但一顆心卻莫名撲通撲通跳得快了起來。

將冊子做舊之後,已經華燈初上,聶雲漢覺得障眼法要做足,免得被人輕易得到,容易引起懷疑,便叫卓應閑揣了那本從縣衙帶回來的,自己則把剛做好的這本帶上。

卓應閑看了看先前的佩刀和聶雲漢剛幫自己買的劍,猶豫了一下,還是帶了佩刀,他怕今晚有什麽閃失,舍不得弄丟這把趁手的劍。

聶雲漢一怔:“為何不帶劍?”

“怕暴露身份。”卓應閑敷衍他。

聶雲漢眼珠轉了轉,頓時心中了然,頓覺這個嘴硬的阿閑十分可愛。

待要出門時,他一回眸,看到花瓶中一朵芍藥耷拉了腦袋,忍不住走到桌邊拿起來看,果然是花枝處有個不甚明顯的缺口,略略有些惋惜。

卓應閑催他:“不走嗎?”

聶雲漢扭頭,見他又是一身月白衣衫,長身而立,一副美少年的模樣,心思大動,便折短了手中那朵芍藥的花枝,走到卓應閑身邊,簪在了他發髻上。

“做什麽?!”卓應閑惱火,伸手去摘,“我又不是女子!”

“阿閑你肚子裏當真沒有多少墨水,誰說女子才簪花?”聶雲漢攔住他那只即將摧花的辣手,“文人雅士將簪花視作風雅呢!這麽一打扮,你才更像個俊逸貴公子。”

卓應閑冷冷哼了一聲,掂了掂手裏的刀:“一身殺氣貴公子?”

聶雲漢哈哈大笑,搭著他的肩膀出門:“喝花酒嘛,簪朵花還能應景。”

萬裏風打扮了一番,穿得十分華麗,跟戴雁聲站在客棧大堂,活似一對璧人。他倆看到卓應閑頭發上的芍藥,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。

向羽書跟在聶雲漢身後,看到萬裏風,誇讚道:“風姐,你今天真好看。”

萬裏風笑著呲兒他:“風姐哪天不好看?聽說今夜賞月的人不少,我自然不能輸給那些閨秀。”

幾人說說笑笑出了門,路上僻靜,聶雲漢便道:“左哥,長風街地勢如何?”

左橫秋聳聳耳朵,仔細聽了圈周圍的聲音,低聲說:“長風街中,醉歡閣地形覆雜,賓客更多,容易甩人。稍遠一些有個香水行,後院高樹密布,便於小風和雁聲行動。”

聶雲漢略一思索,壓低聲音:“風姐和戴爺先去賞月,若有尾巴,設法甩掉,然後到香水行外埋伏。到時候我們在那邊會合。”

萬裏風和戴雁聲點頭,到了松石大街的路口,幾人如常道別,隨後便分頭而去。

幾個男子腳程快,很快便到了長風街,迎面一陣香風吹來,熏人欲醉。

長風街街道並不寬,道路兩旁小樓林立,多得是鶯歌燕語,曲樂飄香。此刻來找樂子的人不少,多是男子,街上頗有點摩肩接踵的意思。

向羽書看什麽都新鮮,此刻看花了眼,見到什麽都要跟聶雲漢絮叨。

“漢哥,這裏真繁華,比棠舟府好多了!”

“漢哥,這麽多漂亮的小樓,都是喝花酒的地方嗎?為什麽有的門口站的是姑娘,有的門口……像是男子?”

“漢哥……”

聶雲漢忍無可忍,拍了拍他的後腦勺:“能不能別嘰嘰喳喳的,吵得人耳朵疼!”

向羽書像是洩了氣的皮球,癟著嘴不敢說話,哀怨地瞪了聶雲漢一眼,躲到左橫秋身邊。

卓應閑心裏記掛著事兒,看聶雲漢一臉悠閑,不由地問:“漢哥,咱們……”

話一出口,才意識到自己喊了什麽,懊悔不疊。

聶雲漢被這一聲清脆的“漢哥”喊得心頭一酥,扭頭看他,笑道:“咱們什麽?”

他的眼睛深潭一般漆黑明亮,看得卓應閑沒來由緊張起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詞句源自宋代吳文英《風流子·黃鐘商芍藥》

香水行≈澡堂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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